贾尼 | Error Corrected 错误修正（七）
【七】
如果这能被称为约会的话。
现在是工作日，迪士尼的游客并不多。LA温暖的午后阳光跃动在空气里，标志性的城堡，音乐喷泉，唐老鸭和米老鼠大摇大摆地走过，蹦蹦跳跳冲Tony挥手，Tony下意识抬起手，却又立马尴尬地咳嗽一声，收回了那个打招呼的动作，默默把橙色墨镜向上推了推。
Jarvis适时开口：“您的眼镜没有下滑的趋势，Sir，这点您大可放心。”
人们扶眼镜大多数时候并不是因为它要掉了，Fuck you Jarvis，为什么一定要戳穿我！Tony恼火地想，一边侧头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管家——为什么仅仅穿着休闲服，这个男人也能该死的这么迷人，在美国西海岸的灿烂阳光下，他简直浑身都在发光，绝不止那头金发和像陶瓷一样细腻的皮肤。Jarvis甚至不需要戴墨镜，那双冰蓝的眼睛暴露在光线下，仿佛有弥散的耀眼波纹，Tony咽了咽口水，几乎后悔自己当初亲手画下的那张完美图纸：“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喜欢这种，呃，孩子气的地方？”
“您不应该在未经了解时下断论，Sir，”依然是每步六十五公分，却为了配合身边的男人而放慢了速度，Jarvis露出很淡的一抹笑容，“如果数据记录没有偏颇，这是您第一次来游乐场。”
当然，他从小就天资卓群，自懂事就混迹于各种高科技器材，游乐场是那些穿着愚蠢背带裤、得不到零食就哇哇大哭的小屁孩才会去的地方，堂堂Tony Stark怎么可能去过？
“这是个约会吗？”Tony生硬地转移了话题。结果他看到Jarvis提起长腿向对面跑去，回来时手上牵了一只气球，上面还印着钢铁侠的卡通造型。Jarvis把引线打了个结，系在了Tony手腕上，然后顺势把Tony的手裹进那双微凉的大手里。
“这是个约会吗？”
Tony盯着头顶那个晃荡的气球，和他们牵着的手，最终视线转向那双冰蓝的眼睛，固执地要一个答案。
Jarvis又低头吻了他一下，Tony没避开：“我想是的，Sir。”
年近四十的男人第一次进游乐场，会选择体验什么项目？
Tony Stark的回答是，全部项目。
可能没人相信，但大名鼎鼎的钢铁侠在海盗船时就已经腿软了——谁能想到，一个穿着钢铁战甲满世界乱飞的超级英雄居然会输在这一关。Jarvis几乎是把他从船上半抱了下来，可他不肯服输，嚷嚷着要再来一遍。
Jarvis纵容他。海盗船，过山车，激流勇进，跳楼机……各种刺激的项目，Tony都拉着Jarvis体验了至少一遍，他们几乎浑身湿透了，Tony的脸因为兴奋而一片通红，Jarvis看着他笑。跳楼机是他最喜欢的。Tony不知道，为什么经历过从虫洞坠落的噩梦之后，他竟然还能坦然地坐上那把安全椅。可是随着巨大的转盘旋转着升起，整个洛杉矶慢慢被甩在脚下，地平线带着一点微薄的暮色出现在眼前，暖橘的夕阳仿佛搅碎的蛋黄涂抹在每一朵云彩和整座城市上，各种建筑物都折射出温柔的金色，好像被搅拌进了蜂蜜的漩涡里，Tony偏过头看着坐在他身边的Jarvis。那是一张棱角分明、线条坚毅的侧脸，眉骨和鼻骨之间有一个微妙的折角，嘴唇上方微微凹陷下一个性感的小坑。浅金色的眉毛和睫毛在阳光下闪着光，冰蓝色的眼睛仿佛心灵感应一样转过来凝望着他，冰川一样凛冽的瞳孔里全是Tony Stark的倒影。
当跳楼机猛然下坠，身后的世界只剩飞速移动的色块。失重，坠落，尖叫声。可是Jarvis紧紧抓着他的手，对他露出安抚的笑容，就像当时Tony孤身一人坠落虫洞，可他的钢铁战甲始终拥抱着他，粉身碎骨也要做缓冲重力的第一层防护。
风卷走了Tony的眼泪。他闭上眼睛，像任何普通游客一样扯开喉咙笑着尖叫起来。
他知道他不会再做坠落的噩梦了。再也不会了。
从跳楼机下来时，Jarvis去买棉花糖时（Tony累得不想多走一步路），Tony遇到了一个熟人。棕卷发，蓝眼睛，活泼的爱尔兰口音，一身考究的粗花呢休闲西装，手边挽着一个正笑得肆无忌惮的长腿男人。那是真的肆无忌惮，恨不得露出二十四颗牙齿，像《海底总动员》宣传画册上的那条鲨鱼。
四目相接，Tony暗道一声不好，总有种撞破别人秘密的尴尬，而Charles和身边的男人一边亲昵地争执了几句一边主动并肩走过来。Tony坐在长椅上，双手撑着椅背，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，口气也完全没有幸会和惊喜的意思，他干巴巴地说：“What a surprise, Dr. Xavier。”
“确实，Mr. Stark，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，”Charles笑眯眯的，蓝眼睛明亮又灵动，在盯着对方时又格外专注，很容易博得信赖和好感。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，语气神态都格外自然，“请容我介绍，这是我的爱人，Erik Lensherr。Erik，我跟你说过的，这是我的病人，Tony Stark。Mr. Stark，你的伤口怎么样？”
Tony盯着面前两人无名指上的对戒，愣了一下才回答：“啊，挺好的，它愈合得挺快。”
“那就好——你知道，患者一直不来拆线，做医生的总会有点担心。”Charles露出了满意又真诚的笑容，“那我们回见。今天很高兴见到你，祝你玩得开心，Mr. Stark。”
没走多远，Erik就颇有不满地问：“为什么要去跟他打招呼？”
“遇到患者总要关心一下病情，你得尊重医生的职业病；而且你明明很喜欢我这样介绍你给别人认识，你这个伪君子！”Charles并不吃他那一套，舔着米奇雪糕的老鼠耳朵，忽然笑了，“我不是故意这么做，可是，你注意到刚才向Stark走过去、拿着棉花糖的那个金发男人了吗？我居然读不到他的想法。这很奇怪……”
Erik把Charles嘴角的一点奶油吻掉（令人犯罪的、清甜的草莓味）：“那是个机器人。”
Charles举着雪糕有点愣愣的，任由Erik又低头吻自己：“……机器人？可那看起来明明是个完美的伦敦绅士！”
“可能亿万富翁喜欢身边有个仿真机器人，谁知道呢。”Erik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。他盯着Charles因为吃雪糕而格外红润的嘴。他现在特别想回酒店了。该死的草莓雪糕让他明明一把年纪了却简直把持不住。人们在真正的爱情面前大概总是表现得像个傻乎乎的生手。
Charles忽然抬头瞪着他，一双蓝眼睛窘得湿漉漉的，在夕阳里闪闪发亮：“Erik！我当然读得到你在想什么！这可是……白天！”
Erik看着他笑了。这次没露出牙齿。他低头再次吻了他。
天色彻底暗下来时，人流都慢慢涌向了烟火秀表演地，但Tony不乐意凑这个热闹（“拜托，那不过是清场的小小手段，坐在这里难道看不到焰火吗？”），相反，他更愿意散着步吃一份巧克力香草冰激凌，和Jarvis手牵手走在入夜的小路上，各色彩灯温柔地把夜色照亮。
Tony忽然想，他好像从未和其他任何人有过这样悠闲的散步时光。Pepper像是一只上紧了发条、一刻不停耳提面命催促他前进的钟，而和那些年轻漂亮的超模，更是只有一夜的露水情缘，彼此尽欢，一拍两散，而散步是多么私密的举动——它要人们牵着手，并着肩，踩着一路灯光和月光，然后回到同一间房子，气息都缠绵地交融起来。
当Tony侧过脸时，Jarvis也在凝望着他。
第一枚烟花呼啸着升空，将沉默的夜空蓦然照亮，人群中响起欢笑和惊呼，星星点点的焰火拖着尾巴坠落，描画着无边无际的夜色，燃烧尽最后一点光和热；Tony毫不犹豫地抬起头，两片嘴唇在半空中急切地碰撞了。这个吻是巧克力香草味的，湿润而香甜，舌头和牙床彼此亲密地摩挲着。
这是他们之间，第一个清醒的深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