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千零一次夜航

欧美杂食 好吃就行

 

盾冬AU | Dying ember Flaring ash 燃尽爱情(四)

 

【四】

 

山姆踏进病房时,旺达已经醒了,护士正在给她量血压。旺达躺在床上,平日里温顺的红棕大眼睛空茫地落在墙角,山姆看了一眼堆在椅背上沾满血渍的衣服,暗骂自己昨晚考虑不周,一边不动声色走上前、把旺达的视线挡住。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旺达,握住旺达冰凉的手,轻声说:“旺达,你感觉怎么样?”

旺达捧着纸杯,却不肯喝。她的嘴唇和声音都仿佛被烈焰灼烫过的焦土,龟裂惨淡:“……皮特洛呢?”

山姆没说话,只是紧紧握住旺达。旺达定定看着山姆,浑身剧烈颤抖,眼泪悄无声息涌出来,滴在病号服上、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,竟然在手背的凹陷处聚起了水洼。山姆不忍地看着满脸泪水的旺达:“关于皮特洛,我很抱歉……”

“应该抱歉的不是你,”旺达猛地出声打断了山姆。她的声音很尖,简直像指甲挠过玻璃,甚至有些令人牙酸。旺达冷静地抹去脸上的眼泪,抓住山姆的手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“那个开枪的人该付出代价。我发誓我要找到他。我发誓。”

山姆拍拍旺达的背,劝说道:“旺达,我知道你和皮特洛相依为命,但你现在的状态——可能并不适合立即取证……”

“你知道我等不了。”旺达眼眶通红。她近乎哀求地看着山姆,满头蓬乱的红发像燃烧的玫瑰,“皮特洛已经……那么久了,我真的一分钟也不想等了。山姆。求你。”

山姆看着旺达,低头叹了口气,然后摊开笔记本,正色:“……所以,马克西莫夫小姐,十月十四号下午——也就是昨天——皮特洛遇袭时,你都看到了什么?”

旺达张了张嘴。她的视线落在墙角染满血迹的衣服上。

当时鲜红滚烫、喷涌而出的热血已经冷却、凝固,变成大块丑陋坚硬的棕褐色,盘踞在连帽衫上。她记得皮特洛怎样猛地扑上来搂住她,他的手掌按住她的后脑勺,就和儿时她扑到他怀里大哭时他安慰她的手势一模一样。皮特洛紧紧把她护在胸前,震耳欲聋的枪响中,他身上每一处细微的颤抖都迅速把她的世界抽成真空。旺达记得他后背的鲜血以怎样惊人的速度沾湿了她的手,而他又是如何从她颤抖的手臂中滑落,如同不可阻挡的地心引力一样坠向地面。她大脑一片空白,紧紧抱着皮特洛,温热的血液浸透了他们的衣服,他的眼睛看着她,嘴角还有笑,似乎在欣慰她没受伤。

旺达觉得很多话哽在喉咙,眼泪却像断了线,全掉在被单上。

“……昨天,是我和皮特洛的生日……”她终于开口了。声音抖得不像样子,但她开口了。

昨天是他们的生日。皮特洛早早从乐队告了假,但旺达不想换班——她是那种最最为人着想的、温顺的好女孩,不乐意麻烦别人,除了自己的同胞哥哥。所以皮特洛纵容地抱怨着,从布鲁克林跑来皇后区陪她。他们要在旺达八点换班前挑好蛋糕,和在对街等着他们的詹姆斯和山姆碰头,准备进行一个小小的庆祝。

“……我们本来要挑一个八寸的奶油蛋糕,但到了巴黎贝甜,我看到了一款新出的红丝绒杯子蛋糕,销售小姐特别热情,我就扔下了皮特洛去试吃那个蛋糕……结果皮特洛出去了,我吃完蛋糕没找到他,有点生气也有点着急,就跑去找他……”

“你们就拐进了那条小巷对吗?”山姆问。

是的。旺达在店外十几米的地方追上了皮特洛,皮特洛一如既往把手臂搭在妹妹的肩膀上。旺达挺不高兴,但没甩开他:“皮特洛!你怎么把我自己扔在那儿?山姆和詹姆斯还在等着我们呢。”

皮特洛又抬头看了看前面攒动的人流,低头看着她一笑,一排牙齿在温暖的橘红夕阳里闪闪发光,他拽起旺达就向前跑:“让他们等着吧!你得看看这个,我保证你能因为这个发现笑上整整一年!”

他们在戴着各式面具的华服人群中跑。皮特洛始终抓着旺达的手。这个化装舞会可真棒。旺达想。简直就像童话故事,他们手拉着手,在一群盛装打扮的宾客里飞跑——她是梦游仙境的爱丽丝,被穿马甲、戴眼镜的兔子先生拽着跑。皮特洛永远知道她在想什么,因为他边跑边回头,另一只空闲的手做出握着怀表的姿势。

“可是你一点儿也不像兔子先生!”旺达快乐地喊,一边跟着皮特洛越跑越快,撞到了好几个人,可她没来得及道歉就被皮特洛拽走了——“过生日就要肆无忌惮”,这是每年的这一天、皮特洛带她疯玩的百试不爽的好借口。

就在旺达已经在拥挤的前胸后背里觉得呼吸困难时,皮特洛忽然把她拽进了一条小巷。这时,西边的建筑群已经彻底吞噬了最后一抹太阳,天色迅速变暗,小巷的灯还没亮,旺达隐约看见两个高大的人影对面站着,其中一人背对着他们,正捧着一个敞开的公文箱,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巴掌大的白色的袋子;另一个对着旺达和皮特洛的人则戴着格外逼真的狼头面具,浊黄的獠牙从猩红的牙床里探出来,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凶狠可怖。

旺达还满脸快乐的红晕,笑容还挂在嘴角,一头红发在奔跑中散开在肩膀上。然后她看到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狼面男人举起了枪,黑洞洞的枪口朝着他们的方向。他扳动了扳机。旺达的脚趾仿佛生出了盘踞的根须,把她死死钉在了原地。皮特洛扑上来。他没能喊出她的名字,却喷出一口血花。第一颗子弹就打中了他那年轻的、快活翕动着的肺。之后又响起了更多的枪声,从她身后冲出端着枪的一男一女,可她已经看不见了。血红淹没了她的视线。

“……我完全没反应过来那是毒【mingan】品,我甚至看到枪后都没想到躲开,但皮特洛反应很快。”旺达轻声说,“明明我才是家里真正当警察的那一个。妈妈去世的时候让他好好保护我。他就是个傻瓜,连女朋友的生日都能忘,却从来没忘了这个。”

山姆俯身抱了抱旺达,继续问:“那皮特洛还说了什么?我是说,他肯定是看到了那个人的脸,才会想让你一起过去看,对吗?”

“我也这么想,但我完全想不出来会是谁,”旺达抓着头发,努力回忆,“其实当时他……已经说不出话了。但他说了一个音节。对!他说了一个音!”

“……‘尼’。对,他说了这个音。”旺达肯定地说。她哭得太厉害,病号服的领口都湿透了,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,“那是皮特洛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”

 

 

 

夜獾是布鲁克林最大的迪厅。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不停转动的五光十色射灯围绕着舞池里的男女。在灯光下发亮的、裸露的皮肤,女人撩起、从男人指间落下的长发,镶着水钻的高跟鞋和鲜艳的脚趾,汗味混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香水,和无处不在的酒气、果汁味,蒸腾出一种古怪又要命的迷醉。几个穿着火辣的比基尼舞女绕着钢管热舞,展示着身上最性感的部位,引起阵阵口哨。

山姆和詹姆斯在吧台边坐着,詹姆斯看着山姆的那杯龙舌兰,一脸鄙夷:“工作时间喝酒,啧。”

山姆好笑地和詹姆斯手边的柠檬冰水碰了杯,“叮”的清脆一声很快淹没在聒噪的背景音乐里:“首先,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,明显不属于工作时间;第二,人们来这种地方才不会只点柠檬水——詹姆斯·巴恩斯,你是什么纯情大学生吗?”

詹姆斯撇撇嘴:“皮特洛之前是这儿的贝斯手?”

“他白天做吉他家教,晚上才会来这儿。”山姆从眉毛下抬起眼睛,盯着被子里晃动的酒液,“你有什么看法没有?——关于旺达说的那些。”

“他说了‘尼’,但那可能是尼尔、尼利、尼古拉、尼科尔、尼克莱特,甚至还有可能是内德、内勒、内森……”詹姆斯开玩笑似的扔出一堆名字,然后在山姆的瞪视里收敛了笑意,“我的意思是,山姆,如果单从名字出发,那范围也太大了。”

“可旺达一时也想不起来他身边到底有什么人是这个名字。”山姆烦躁地把龙舌兰一口饮尽,把柠檬咬进嘴里,眉头终于舒展了一点。詹姆斯接过话:“但这才对啊。”

“啊?”

“既然皮特洛拉着旺达过去,那肯定是他们共同的朋友——再不济也是共同认识的人,这样范围是不是小多了?”詹姆斯转着杯子,冰块的寒气把手指尖冻得一片雪白,在灯光的映照下看起来几乎透明。

山姆挠挠头:“你说的这点我也想过,但说实话,你仔细想想看,旺达和皮特洛,一个警员、一个贝斯手,交友的重合范围本来就不多。我先试着筛了一遍,但说得上亲密的也不过只有我们俩,线索到这儿就断了。”

两人对视一眼,都叹了口气。山姆又问:“你今天查的那个人——找到了吗?”

詹姆斯摇摇头:“只找到一小段监控,明天我再碰碰运气吧。旺达状态怎么样?”

“其实不太好,但她太倔强,坚持要自己去查。”

詹姆斯吸了吸鼻子,眼眶有点泛红:“她和皮特洛相依为命,而且又是生日……”

山姆大力揉揉他的肩膀,手掌顺着外套的肩缝线自然而然滑到另一侧,紧紧揽住詹姆斯的肩头,哑声说:“别担心,一切都会好的,旺达是个坚强的姑娘。”

詹姆斯却触电般忽然抖了一下,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山姆,灰绿的眼睛睁得很大,配上那张白净鼓鼓的脸,简直像只可爱的、受惊的小熊。山姆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,古怪道:“你这是什么表情?”

詹姆斯偏头看看山姆揽住他的手,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:“……之前你也这么揽过我吗?”

“额,我不记得了?大概……有过?”山姆奇怪地看着他,把手慢慢抽回来,自证清白似的举在耳边,“我哪能记得?这不是哥们儿之间勾肩搭背最常见的姿势吗……”

詹姆斯鼓起脸定了两秒,嘟哝:“算了,没事儿——怎么?你要去哪儿?”

山姆站起来,把酒钱扔在吧台上:“还能去哪儿?去帮金发美人儿搬家。”

“莎伦要搬走了?你之前可没说过。”詹姆斯笑着瞥他一眼。

山姆摇摇头:“可不,我也是刚知道;美人儿虽然没开口让我帮忙,但……你也知道,绅士风度嘛。”

詹姆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劝这个一厢情愿的傻瓜。他无奈地摆摆手,示意山姆赶紧去献殷勤,自己却趴在吧台看着舞池里摇摆的陌生男女,在旋转的灯光里有点发呆,脑子里转过许多念头,却最终全是空白。这样不知过了多久,忽然肩膀上被拍了一下。他转过头,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:“彼得?你怎么在这儿?”

和詹姆斯打招呼的正是他的皇后区邻居,彼得·帕克。几个月前,他的叔叔因为一场街头枪击案不幸去世,彼得的梅婶痛失爱侣、心力交瘁,詹姆斯因此主动承担了葬礼的许多准备工作,和帕克一家迅速熟悉了起来。彼得·帕克有一张非常精神的小短脸,无辜的下垂眼带着笑意,笑的时候喜欢抿起嘴、鼓着脸颊,好像含了一只不安分的青蛙。梅姨常说詹姆斯模样显小,和还是高中生的彼得一样脸颊鼓鼓的,简直像一对亲兄弟。彼得现在穿着一件胸前印着重力公式和小行星简笔画的T恤,一脸局促,身边是他笑眯眯的胖朋友内德。

詹姆斯很惊讶在这儿遇见彼得,因为彼得明显是那种埋头物理、西班牙语说得磕磕绊绊的公认书呆子,嘴上整天挂着高斯定理,和女生搭话就会脸红搓手、额头冒汗。他会伪造年龄证明、出现在迪厅?简直不可思议。

“额,是同学聚会,巴恩斯先生,”彼得挠挠一头卷毛,脸颊泛红,明显在努力解释自己是因为什么正当理由而来到迪厅,“我们的学术十项全能比赛拿了个,额,不错的成绩,所以出来……庆祝一下。您看,我们一起来的——这是内德,您之前见过的,就是来我家拼死星模型的哥们儿,那是弗拉什·汤普森,那位是米歇尔·琼斯,还有……”

詹姆斯看了一眼旁边吧台上正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那个男孩。眉眼间有印裔血统,却满脸挑衅,浑身少年人的嚣张锐气。詹姆斯怎么看不出来,彼得一定是被同学硬拖进来的,肯定恨不得赶紧逃离这种场合,所以跑来打这个莫名其妙的招呼,其中希望得到解救、早点回家的成分更多,于是他揽过彼得的肩膀,翘起嘴角:“刚才我还见过梅姨,烤箱出了点问题,你也不接电话,她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呢。刚好,我们一起回去吧。”

彼得悄悄松了一口气,冲内德眨眨眼睛,立刻应和:“那真是太糟糕了,巴恩斯先生,我的手机肯定是出问题了。”他又到几个同学面前,十分不好意思地说:“抱歉,我得回去了,梅姨还等着我给她修理烤箱……”

“可你还什么东西都没喝呢,怎么这么着急逃跑,”弗拉什倚在吧台上,阴阳怪气地递过来一杯鸡尾酒,“总得表示一下庆祝再走吧——这可是我们专门给你点的。”

彼得的脸蹭地红了。他还没到纽约州规定的饮酒年龄,作为一个循规蹈矩的书呆子,彼得对酒精的抵触远多于好奇。他局促地搓着手,在一众同学的注视下,一时接也不是,不接也不是。詹姆斯伸手给他解了围,他接过那杯酒,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晃着,似笑非笑:“庆祝确实该喝点什么,但伪造证件混进这种地方可就不太适合庆祝了,毕竟警察最喜欢在这种地方巡逻,出门的时候可要格外小心——你说对吗,弗拉什?”

眼看那个印裔孩子一脸不自在的慌乱,詹姆斯到底心软,也不再责问他,只是笑眯眯地将那杯酒一饮而尽,微微举了举杯:“彼得不到饮酒年龄,请允许我替他表示最诚实的庆祝。你们慢慢玩吧,回家路上注意安全。”说完便揽着如释重负的彼得向出口走,身后还跟着挤眉弄眼的内德。

到出口的路不长,詹姆斯酒量虽浅,却也不是沾杯就倒,而这短短一百来米,他在舞池拥挤的人群中穿过,混杂的香水味让他头脑格外昏沉,四肢仿佛陷在了棉花里,眼前也逐渐只剩下模糊的色块。他觉得身上很热,燥热仿佛绵绵不绝的蚂蚁,一刻不停咬噬着他衬衫下的皮肤。詹姆斯原本是揽着彼得,可到出口时,他已经将整个人压在了彼得身上,双腿发软,竟然快站不稳了。彼得勉力支撑着他的体重,惊慌地看着鼻息灼热得烫人的詹姆斯,和内德面面相觑,两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,一时不知道该拿醉酒的邻居怎么办才好。

结果彼得肩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。他回过头正要说谢谢,却在看清对方时立刻自觉噤声。接过詹姆斯的是个高大的金发男人,金色眉弓下一双蓝眼睛在昏暗的夜色中格外锐利。他轻松地单手揽着詹姆斯的腰,手臂饱满的肌肉将衬衫绷出结实的轮廓,仿佛蛰伏的雄狮,威严的外表之下是致命的獠牙与利爪。他身后站着一位红发美人,一身银灰色的亮片细吊带裙,身材凹凸有致,唇色鲜艳,面无表情却媚态横生。娜塔莎牵动嘴角,露出一个冷淡的微笑:“请吧,由我送两位安全回家。”

等彼得和内德晕乎乎坐上车,史蒂夫才低头端详怀里浑身滚烫的青年。沉重的复古铁门板将迪厅震耳欲聋的音乐隔绝在侧,竟仿佛遥远断续的歌谣。路边的草丛里有此起彼伏的虫唱,初秋的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两人所立之地,詹姆斯迷迷瞪瞪地站着,忍不住打了个哆嗦。史蒂夫微微皱眉,抖开挽在手臂的外套,把詹姆斯裹住,扣上扣子。

詹姆斯已经认不得人了。他半眯着眼睛,迷糊地伸手去摸史蒂夫的脸。威不可测、单提名字就令道上人胆战心惊的黑暗帝王没躲开,任由那双手轻轻柔柔、毫无章法地蹭在他的下巴和脸颊上,然后哼出一声温柔的鼻音:“别动了,巴基。”

虽然意识不清醒,可詹姆斯居然听到了这句。他疑惑地皱起眉头:“……谁、谁是巴……基……”

银灰的雷克萨斯从夜色中滑过来,史蒂夫拢了拢詹姆斯的外套,轻轻点了一下那健朗的、充满诱人东欧风情的鼻梁,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来,低声说:“当然是你——我亲爱的鹿崽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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